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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维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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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维是个美男子。薛用弱《集异记·王维》中描写他“维,妙年洁白,风姿都美,立於前行。”风姿都美的少年清秀洁白,仿佛是一道从深谷中流出的清泉,他站在那里,如同繁华红尘里的惊鸿雪影,如同晴空里的一片云彩。

他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翩翩公子,曾是长安城中最引人注目的年轻人。公元年,王维进士及第。他名动天下,才华横溢,二十一岁的他,一朝便入了龙门。“长安少年游侠客,夜上戍楼看太白。”骄傲自信的少年意气飞扬。一吟便是一首千古的诗章。这个温柔的少年儿郎,将自己的梦和神,谱写成了一曲壮烈的歌,翻越了重重的高山,连绵的流水……

《陇头吟》

长安少年游侠客,夜上戍楼看太白。

陇头明月迥临关,陇上行人夜吹笛。

关西老将不胜愁,驻马听之双泪流。

身经大小百余战,麾下偏裨万户侯。

苏武才为典属国,节旄空尽海西头。

流水落花,辗转浮沉。同年,王维所在的太乐署安排舞狮子杂技,以供娱乐。古代黄色是唯有帝王专用,而不知为何,在一次排舞时,伶人们竟然用上了黄狮子。事情的真相已经无从考证,是是非非也早已混淆不清。很快,有人告发了此事,这极大的触怒了皇帝,怪罪下来,首当其冲的就是太乐令刘侃,他被发配出京;而作为他下属的官员,王维亦是受牵连而降至“济州司仓参军”。

济州虽然偏僻,却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。他在这里结识了许多好友,这些好友身份各异,有道士,有隐者,也有寻常的樵夫渔农。在这里,他写下了“山静泉逾响,松高枝转疏。支颐问樵客,世上复何如。”他就像是超脱在凡俗之外的仙人,淡淡的,念着俗尘,却不会深入沾衣。身在偏远的济州城,日复一日地过着他的清淡生活。街头斜阳,寻常巷陌,所有再平常不过的东西,在诗人的眼中,也能焕发出淡淡的诗意来,非常恬淡。

《赠东岳焦炼师》

山静泉逾响,松高枝转疏。

支颐问樵客,世上复何如。

等到再次被起用,已经是十五年后了。他逐渐变得圆润温柔,他不再说宏大的梦想,而是踏踏实实地活在当下,内化于心。

公元年,张九龄把王维拉回朝廷,虽然只是正八品的右拾遗,起码算是归队了。

公元年,唐玄宗亲自让王维出差,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河西,慰问作战胜利的河西军队,然后就地参军做节度判官。

《使至塞上》

单车欲问边,属国过居延。

征蓬出汉塞,归雁入胡天。

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。

萧关逢候骑,都护在燕然。

塞外的风景,落日长河,茫茫大漠上,天地一线边,孤烟直上,缓缓流淌的长河,映衬着即将落下地平线的残阳,格外悲壮美丽。他就像写生的画家,述而不作。

公元年,王维买下宋之问的旧宅,开始在蓝田定居,他仔细看过这里的山水,觉得这里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。

《酬诸公见过》

嗟予未丧,哀此孤生。屏居蓝田,薄地躬耕。岁晏输税,以奉粢盛。晨往东皋,草露未晞。暮看烟火,负担来归。

在人世的浮华,短暂地扰乱他的视线之后,他能够迅速地从金碧辉煌的尘世里,忽然就醒悟了,回神了,真正地明白,什么样的生活,才是自己最终期待的。

那年春天,刚下过一场春雨,路边的柳树也吐出新芽,雨色清濛,无意中染遍了整座长安。一位姓元的朋友要出使安西,王维到渭城送行。他端起一杯酒,吟了一首诗:

《渭城曲/送元二使安西》

渭城朝雨浥轻尘,客舍青青柳色新。

劝君更进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。

这首诗,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耳熟能详,它还被编入了语文课本。人们对这首诗,总是有着与生俱来的认同和熟悉。国家的安危、战争的残酷、朋友的情谊、人生的苦短…被紧紧地揉合在了一起。

公元年,四十岁的王维接连失去了三位朋友。崔希逸被副官陷害,抑郁而死;孟浩然因背疽复发而死;而他最尊重的亦师亦友的张九龄,也在家乡韶关曲江与世长辞。长安也已不再是他心中那个长安,久溺于红尘的唐玄宗,竟然对朝政完全失去了兴趣,李林甫把持朝政只手遮天,满朝大臣噤若寒蝉。王维在亦官亦隐之间,寻找到了自己的出路,徘徊在山水明月之间,追寻自己的人生乐土。他且行且停,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,不为心机所累,不为官场所束,心中所想,唯有山川而已。他找到了那座山—终南山,那个地方—桃花源。

《终南别业》

中岁颇好道,晚家南山陲。

兴来每独往,胜事空自知。

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

偶然值林叟,谈笑无还期。

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时候,就坐下来看云。绝路之时,亦是处处可悟,带着一颗空灵之心,抛弃杂念没有方向的随意在山间行走。走到了水流的尽头了,就原地坐下看天空中的行云变化,倾听内心平静的声音并遵从他,随意而行,人生无需太过刻意强求。

李白说“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。”他张扬而热烈,人生苦短,追求及时行乐,纵酒高歌。

杜甫说“国破山河在,城春草木深。”他同情人民,同情国家,带着悲天悯人的感同身受,流露出一种慈悲的善意。

王维却说:“我心素已闲,清川澹如此。”他是把“温和宽厚”做到极致的人,他的一切都好温柔。读他的每一句诗,脑子里常常想起的就是“柔软、平和、舒服”这样的词。整个人就如同漂浮在海面上一样,被云包裹着,被风安抚着,缓缓的陷入了无限的平静之中。

公元年。六十花甲,王维,在他的花甲之年,走完了他生命的旅程。回顾他的一生,少年才俊,进士及第,春风得意。时光荏苒,他曾流离山外,曾被放逐尘世,曾如闲云野鹤一般独自隐居,他不骄矜,不自傲,也不融入时代的潮流中泯然于众。他只是安静地聆听风声和雨声,煮酒烹茶,操琴莳草…

如此温柔,如此洁净,十分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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