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十五岁的王维就已经在京城名声大噪,他的诗被权贵们争相传颂,可如果想要在帝国的官场之中谋得一席之地,还是得靠科举入仕。
王维出自河东王氏,在山东也是有名的望族,但在贵族林立的大唐,他的身份并不算什么,与王维关系最好的是岐王李范,这位宗室亲王是李隆基最为喜爱的弟弟,在与岐王相交许久之后,王维请求他为自己保举。
但岐王却遗憾地告诉他,京兆解头的位置已经被玉真公主保举的张九皋预定了,在大唐,各地府试的第一名被称为“解头”,而京兆解头更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席位。
在整个唐朝,只有九个京兆解头没有通过科举,其他的无一例外全部通过,可以说,只要被保举为京兆解头科举就已经成功了一半。
无论如何,王维为了自己的未来仕途都要搏一把,恰巧此时岐王府上举行宴会,玉真公主也会到场,岐王于是为王维策划了一次在玉真公主面前露面的机会,能不能把握住,就看他自己了。
当王维在玉真公主面前独奏一曲完了后,玉真公主对他大为赞赏,这时她才知道原来面前的人就是京城里有名的王维。
一番畅谈之下,公主答应保举王维为解头,王维终于中举成为了一名从八品下的太乐丞。
一
与唐代众多的诗人一样,王维在官场上是不得志的,他刚刚攀附上权势显赫的岐王,岐王就因预言天命之事被派往华州做刺史,而整个长安都知道,王维是岐王的人。
于是王维顺理成章的被贬到了济州做司仓参军,刚刚二十岁的他踌躇满志却被一盆凉水泼的凉透了心,他甚至已经想象到了自己在济州终老的模样。
唐代的贬官必须得到大赦的时候才能离开,王维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等到大赦,但世界在此时对他尚算友好,四年之后的开元十三年,李隆基东封泰山大赦天下,王维得以回到长安。
但吏部给的官太小,完全不能满足他胸中的抱负,他隐居在终南山,等待下一位贵人的出现。
帝国的政治新秀张九龄吸引了他的目光,他立刻向张九龄献诗,张九龄对其大为赞赏,不久之后就被起用为右拾遗。
但命运总是跟王维开玩笑,张九龄固然能力出众,作为辅佐的宰相也做得井井有条,可他偏偏遇上了李林甫。
吟诗作对的文人宰相注定不是口蜜腹剑的李林甫的对手,几个回合之后张九龄就败下阵来,而李琳甫对这些附庸风雅攀附宰相的文人也很是不友好。
尽管王维一再向他表示善意,最终还是被排挤出了朝堂,王维不能弃官归隐,作为王家的长子,他有不能逃开的理由:
小妹日成长,兄弟为有娶家贫禄既薄,储蓄非有素
二
从京城到襄阳,往东七十多里即是著名的蓝田,蓝田所地有一块辋川,庄园农舍散落其间,阡陌交通,鸡犬相闻,与京师完全是截然不同的风景。
高宗时代的名诗人宋之问曾在此地有一个小庄园,王维很喜欢,便将其买下,在这里,他可以在休假的时候远离朝堂纷争,纵游于山水田园之间
木末芙蓉花,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,纷纷开且落——《辛夷坞》
可到了天宝末年,平静的田园生活注定要被打破。
自李林甫死后,杨贵妃之兄杨国忠上位之后,宰相与边将的关系日渐恶化,天宝十四年,边关陆陆续续的消息来到了长安,身兼范阳,平卢,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,打着讨伐杨国忠清君侧的旗号,反了!
老皇帝李隆基并没有太过慌乱,他召见了刚刚入朝的安西节度使封常清,封常清打包票自己能够平定安禄山,于是他带着刚刚招募的五万新军前往洛阳。
安禄山的铁骑所过之处不是望风而逃就是直接投降,不到一个月就打到了洛阳城下,很快便击败了封常清手下的乌合之众,封常清只能退到陕郡与老上司高仙芝会合,然后退守潼关。
监军宦官边令诚早与高仙芝有嫌隙,于是向李隆基进谗言,李隆基一怒之下下令处斩封常清与高仙芝两员名将。
封常清临终的遗言是希望李隆基“不轻此贼(安禄山)”,可惜李隆基并没有听进去。
三
封常清与高仙芝的被杀让李隆基只能祭出最后一张牌,他派出了老将哥舒翰,白发苍苍的老将带着二十万大军前往潼关。
天宝十五年六月九日,不止是李隆基,王维也在等待着哥舒翰胜利的消息,然而使者带来的消息让老皇帝和文武百官相顾失色。
哥舒翰败了,二十万大军只剩下八千,哥舒翰也被部下送给了安禄山。
老皇帝匆匆忙忙带着贵妃和宰相一班大臣出逃,安禄山得到的是一座遍布珍宝与大臣的长安。
王维没能逃出去,于是被安禄山抓到了洛阳成为了伪朝的官员,但王维的心仍在大唐,为了不做“大燕”的官,他用毒药哑自己的嗓子,药饮不进去,又服泻药,自求痢疾。
安禄山在凝碧池的宴会上不断有人死去,当好友前来说起凝碧池的事情时,王维哭着写下了一首《凝碧池》
万户伤心生野烟,百官何日更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,凝碧池头奏管弦
他让好友把这首诗带了出去,如果有一天长安光复,这便是他身不由己的证明。
四
至德二年,在回纥骑兵的帮助下刚刚登基不久的肃宗李亨回到了长安,首要的工作就是处置那些曾担任伪朝官职的官员。
三百多官员里面,有十八人被处死,七人被赐自尽,但王维出乎意料的没有受到重责。
他仅仅被贬为太子中允。
消息一出,朝野哗然。
他原来的官职是给事中,与太子中允都是五品上,实际上根本没有变动什么。
其他贬官甚至被杀的官员家属自然愤愤不平,他们对王维指指点点,只因为王维弟弟,马上就要官至宰相的王缙在肃宗面前涕泗横流的求情,这才免去王维一死。
同为失陷于叛军之手,杜甫与王维的处境很是不同,当王维遭人诽谤的时候,同朝的杜甫为他写过一首诗
共传收庾信,不比得陈琳一病缘明主,三年独此心
杜甫认为,王维是如同庾信一样身不由己,不是像陈琳一样主动投降的人。
晚年的王维委屈伤心,写下书信与亲故诀别之后便溘然长逝,那一年,是上元二年(),彼时,叛乱还未平定,诗人也不可能再看到大唐的中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