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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赖祐萱
编辑|槐杨
图|受访者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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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5点多,二冬坐在里屋的天窗下跟我打电话。
日光透过天窗从屋顶落下来,他仰头看去,天色衬着窗口那棵榆树的绿叶亮得发白。光线从清晨一直在移动,此刻快要接近一日尾声,窗边那张镇宅符纸已经泛*、生脆,此时在*昏的风中抖动。隔着电话,我听到沙沙虫鸣,树叶摩擦,公鸡咯咯打鸣,鹅嘎嘎乱叫,还有一种底色,听不见什么具体的声音,只能感受到深山里空旷的静。偶尔传来吵闹的响动,又热闹又寂静。
这是二冬住在终南山的第七个年头。在一座九百多米高的山顶上,他租下一个小院,犁地种菜,养鸡养鹅,写诗画画,过着独居的山间生活。每天,清晨6点他会自然醒,屋门咯吱一开,鸡鸭鹅狗们整整齐齐堆在屋外叫唤,喂过它们,院子静下来。吃过早饭,再给院子里的蔬果浇水,累了躺在椅子上发呆,饿了就做饭,或者上山摘果子,挖野菜,或者坐在画室里捣鼓盆景和油画。西红柿爬上篱笆,辣椒们矮矮地蹲在墙边,芭蕉叶子郁郁葱葱。远处是山,山后头还是山。槐树、榆树、桐树挤在门口,密密麻麻地挡住天上的云。
冬天被白雪覆盖,一切都毛茸茸的四季都有自己的味道。二冬说,这段日子是终南山最好的时节。植物茂盛,百花欢开,槐树开了七趟,薄荷长得肥旺,红桐花变了色,杏儿也快到了最美味的时刻。到了夏天,山间就有点不好玩,知了吵闹,蚊虫蛇鼠也多。秋天则色彩鲜亮,对面山头层层染染地红,村头村尾都是麦谷气息。二冬最喜欢冬天,因为「这符合终南山的气质」。一切被白雪覆盖,毛茸茸的,他很少出山,就在院子附近带着狗和鹅撒欢。拿雪水煮来喝,第一场的雪不行,第二场可以,双手窝实了雪,放点糖,甜丝丝。再冷些,他就会喊朋友过来,一起煮羊肉火锅。
季节的味道也藏在山果子和野菜里。村里小作坊买来的高粱酒和玉米酒,泡上青梅、荔枝、树莓、五味子,储了一缸又一缸。去年二冬泡了整整斤酒,喝不完。二冬笑嘻嘻地说。指甲盖大小的粉色五味子,一串一串撸着吃。羊奶子果得像嗑瓜子一样,捧着吃。
山上的日子不免单调,二冬养了一群动物,为了让院子里有些动静。幼婷是他养的第一只母鹅,花了十几块钱从集市上买来的。建国是毛色鲜亮的大公鸡,曾经是全村最壮硕的那一只。土豆和郑佳都是狗,一只还是孩子,一只已到中年。他还养过猫,但没什么缘分,不是跑到别人家炕上不下来,就是被农村田地的农药*死了。为了赶老鼠,最近他想着再养一只。
二冬的两只狗,土豆和郑佳鹅是有趣的,二冬说,养一只很粘人,养三只就不再理你了。鹅的眼睛长在两边,走路昂着头,看不见路,他辛辛苦苦种的菜都被踏烂了。他生气,揍了鹅一顿,一回头,它们又摇摇摆摆地走进来继续破坏。公鸡建国今年七岁了。按照鸡的正常寿命,它是真正的老人了。过去,建国见谁啄谁,现在,它畏寒,总是形只影单,蜷缩在墙根晒太阳。之前二冬养过一只鸡,生病夭折,他把鸡埋在门口杏树下,种上一棵鸡冠花,来年鸡冠花开得好。看着「建国」,二冬想,在农村,一只连打鸣都没有几分力气的老公鸡还有多少人会养下去?一只鸡的自然衰老是什么样?他在建国身上知晓答案。
山间不似城市,记住周几没有什么意义,节气才能划分日子的变化。二冬说,「节气是一种发生。」3月初某天,山上还冷着,突然地上爬满小虫子,土豆和郑佳身上也起了跳蚤。二冬知道,惊蛰到了。若是枝头开花,是清明。天气变热,是立夏。雨水丰厚,那是小满到了。
这七年,二冬很少出远门,偶尔去镇上赶集,或者骑着摩托去西安城里看场电影,大部分时间,他绕着这屋院打转。山居是忙碌的,他数着自己要做的事情:喂鹅、赶鹅、捡鹅蛋、拾鸭蛋、给鸭子洗澡、换水、垒鸡窝、追鸡、喂粮食、取鸡蛋、浇水、翻地、浇菜、除草、搭架子、扎篱笆、扫地、劈柴、做饭、洗衣服、铺路、修水、换煤气……
年初,二冬把山居生活写成文章,发在自己的